訪雲林「虎尾厝沙龍」主人王麗萍

疾步現代化的臺灣西部社會中,雲林縣被國家賦予農業首都的重要位置,更於1991年六輕設立後兼負能源倉庫的重擔。鬧熱古樸的虎尾街上,從銀行比鄰的中正街轉進民權路51巷的幽徑,空氣剎那恬靜,透出一瞬秋日的暖陽。站在虎尾厝沙龍的圍牆外,書店主人辣董(王麗萍)正熱情地招呼所有參加「啟賦蓋婭_實驗教育月暨小農市集」的孩童與朋友們。從辣董的眼神中,你能感受到因喜愛文藝而相聚的人們,彼此那份最純粹的關心。

雲林「虎尾厝沙龍」是書店主人王麗萍以反臺北中心主義、反陽具崇拜、反全球化三個關鍵詞打造的秘密基地,生態/性別/另類全球化更是書店核心定位。另外,其更早在1985年便將人文結合茶藝,創辦「歸去來茶坊」。

「我是認為我一直沒有離開虎尾。」雖然高中在嘉義求學,大學則於臺北度過四年歲月的辣董,卻始終覺得自己沒有離開過故鄉虎尾。1985年6月,辣董畢業於政治大學。此時黨外運動已風起雲湧,校園內的青壯學子對臺灣社會充滿自由的未來,也嚮往非凡。同年7月至9月,辣董在魏廷昱的介紹下,進入鄭南榕為求「爭取百分之百言論自由」創立的「自由時代周刊」任職,將青春投注於資料室間。

1985年9月,受政治大學佛學文化社學長所邀,辣董辭去工作,成為議員助選的幹部。投身政治現場的辣董,驚覺政治的影響力深遠,23歲的她回到故鄉雲林挑戰縣議員選舉,更成為臺灣選舉史上最年輕的縣議員。辣董感慨地說著臺語「感謝阮生佇這咧誠有民主氣氛的庄頭,以及爸母對查某囝的疼惜。」

三屆議員十二年的光陰,辣董在地方政治中戮力,其中尤為關注女權倡議、教育、工作坊及防暴三法的推動。藝術文化教育與女性主義便是辣董從政時的焦點領域,繼而以人文結合茶藝創辦斗六與虎尾的「歸去來茶坊」。

1994年,陳定南參選臺灣省長時,辣董持續關心政治議題、參與選舉現場。當時正值新雲林電臺申請成功,民進黨重要黨公職人員皆須主持節目,辣董順理成章被委為要角。正是因為主持電臺節目期間所體察到的民間活力與自由氛圍,其後於1998至1999年間,促成具有女性主義色彩的「尚辣ê聲音」姐妹廣播電臺的申請、成立與發聲,而「辣董」稱呼的由來,也正源於此。

「我就是一輩子都喜歡老房子。」2009年,深知辣董喜歡老宅的友人引介了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的「巷子內」古厝。歷經數月的考量,對日治時期虎尾糖廠建築師設計的古宅一見鍾情的辣董,終能為此刻印上早已想好的書店名字「虎尾厝沙龍」。「虎尾厝」除了是屬地主義的象徵,更以普羅概念深藏著將「虎尾郡」歷史發展的集體記憶永續保存的企盼。「沙龍」則取意西方文化史中,由女性締造、主導的沙龍(Salon)文化,作為女性主義精神的強調與提倡。辣董深刻說著過往,9月1日虎尾郡立郡的日子裡,虎尾厝沙龍也曾為此多次舉辦音樂餐會。

虎尾厝沙龍常設書展與意涵介紹(攝影:林皓淳)

走進虎尾厝沙龍,許多訪客都將驚覺它的精緻與華美。巷子內寧靜的空間使旅人能沉澱心靈回歸本真自我。獨立書店作為公共知識份子的客廳,虎尾厝沙龍如今更成為虎尾鎮上獨特的人文風景。1940年代吳中醫師興建的「興亞式」建築,在辣董的努力下,於民國101年10月24日以「虎尾民權路51巷老洋房」名稱,登錄為雲林縣歷史建築。

「我就是超古董迷!」辣董說成為歷史建築之後,其實對於書店並沒有太多的影響。除了替雲林保留歷史風景,辣董也希望能將古董的文藝美學分享給來客。因此讓「虎尾厝沙龍」成為歷史建築的戮力,不只是對精緻文藝品味的留存,也是對古董的熱愛與呵護,更是希望把這份瑰麗也帶給每一個走進虎尾厝沙龍人們的願心。辣董笑著說「我就是喜歡老房子」,並預告著正在整理二崙的老屋空間。

2011年成立的虎尾厝沙龍,迄今已經營逾十三年,並早已成為雲林人心中的重要藝文空間。怎麼讓大家走進巷子內的虎尾厝?這個有關地方連結的問題。當你踏入虎尾厝時,或許就能了然於心。訪談的時候,辣董從廳房聊到戶外庭園,園內正在舉辦「回歸蓋婭,具足發光」中的「啟賦蓋婭」相關活動。返鄉從事自然農法的海參食堂老闆皓子阿貝,正在攤位上主持著「食農小教室」,許多孩童圍觀欣賞、學習自選三明治的製作。另一側睿迪兒藝術教室的萱萱老師,也帶領著小鳥名片座的進行。大家正在一同等待,暖暖蛇雲嘉共學團與臺灣晨光治療教育暨人智學發展協會的精彩對談展開。

地方連結雖然是需要思辨的問題,但辣董直截的回歸本心,她喜愛大家來虎尾厝,共享農夫市集、電影播映會、各式講座、書展、生態教育等活動時光。因此,獨立書店與地方的連結成為了一種日常。辣董表示虎尾科技大學、虎尾高中的老師,以及更多來自民間喜歡藝文的個人,看到虎尾厝的美,就會走進這個精心保存的空間。

雲林縣在經濟結構影響下,文化建設發展滯後,青壯年人口外流嚴重。虎尾厝沙龍以獨立書店的位置,佇立雲林十三年實屬不易。請辣董給有志在雲林開設獨立書店者建議時,辣董說「自己要真的很愛。」在當今很少能以賣書平衡收支的獨立書店產業中,辣董強調開獨立書店的人最好本心是個「書痴」,並在生活能夠維繫的情況下,為喜愛與分享所愛堅持。辣董說「雲林這個地方生養我們,我們也很幸運能夠透過獨立書店,成為回饋社會的人。」

虎尾厝沙龍已然是雲林的藝文風景,提到對未來的發展與冀望。辣董回憶五十歲時做虎尾厝沙龍的時光,想起當初所發的願力,是經營虎尾厝沙龍二十年。所以現下最重要的是規劃接下來該如何接棒,讓虎尾厝沙龍能夠繼續保存與為人們提供服務。辣董點破其實發展並不是主要,更重要的是「日常政治」的態度,做獨立書店應該也要像生命中許多內化的信仰一般,成為日常生活的習慣。正如2023年7月伊始,每週六皆能探見虎尾厝沙龍的庭園內,舉辦著農夫市集,將名物好市自然農法食材共享於方吋之間。

2023年虎尾厝沙龍以「回歸蓋婭,具足發光」計畫參與文化部「享讀福爾摩沙創新書市活動」,其中包括啟賦蓋婭、土地蓋婭、生命蓋婭等主題。棲身於市集之間,能感受到虎尾厝沙龍帶給我們的享受,並不僅是活動的充實,還有純粹的人際關係與能夠休憩、體察自身的一刻自省時分。

從孩童穿梭嬉戲,閱聽人共聚暢談的虎尾厝沙龍走出。巷子外喧鬧的車嘯與速食店的大型看板侵入腦際,不遠處能看見虎尾圓環上,雕塑藝術家楊柏林以不鏽鋼材料,打造六米高的布袋戲角色素還真。頓時你知道,已再次回歸追求效率的社會。此刻難忘的是,雲林虎尾厝沙龍,在疾步的繁雜社會中,提供一處文化與靜謐的閱讀感悟。


報導、攝影:林皓淳

雲林縣麥寮鄉人。清大臺文所碩士。臺灣文學館轉譯研發團成員,《臺灣文學館通訊》特約撰稿人。合著《航向世界的起點》,曾參與故宮博物院計畫,以及《島嶼風聲》、《記憶流域》 、《校園中重新聽見的Lmuhuw》等專書出版。曾獲 2019年雲林文藝獎散文首獎、2019年竹塹文學獎小說首獎、2021年雲林文藝獎散文首獎、新詩佳作、2022年雲林文藝獎小說二獎、2022年臺中文學獎散文佳作、國藝會文學創作類補助,及清華大學卓越教學助理獎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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