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香港的陸穎魚,是住在台灣快要十年的新移民,曾經歷過一段在家接案工作生活,發覺自己這樣的生活模式很難認識台灣,決定在台灣開一家以現代詩為主題的書店,作為一種和台灣人連結關係的方式。
起初魚店長抗拒透過募資的方式來補助書店生計,會有一種:「如果身為獨立書店,賺錢就不獨立」的形象束縛,後來因為朋友告訴她:「妳今天不賺錢,妳的書店是不會存在的。」為什麼書店賺錢就沒有文化使命和文化氣息?她思考到獨立書店不一定要以悲情的形象面對大眾,透過募資計畫翻轉書店形象,「詩生活」預計開店十年就要收店,所以每年幾乎都會辦一次紀念倒數的主題募資活動,「透過募資平台觸及社會大眾,把經營書店的理念好好傳達出去。」利用募資平台的人脈,好好推廣自己的書店。
除了複合式的經營,是否還有其他的路可以輔助實體書店的存在?以詩生活來說,從開始經營的第一年,陸穎魚就思考能否嘗試透過網路群眾募資的方式發展支撐獨立書店生存的另外一條路?
詩生活2019年在募資平台flying V上做了一個募資影片,主題是「詩通信計劃」,邀請4位台灣詩人。詩生活想要表達的就是把詩作為主題,書店中會有很多的詩人出現,所以當讀者走進來的時候,可能會和詩人相遇,讓這個空間不只是閱讀的功能,也可以是聊天溝通的場域。
魚店長在2014年時搬到台灣定居,一開始找工作是不太順利的,大概有2年時間在家接案,思量到在台灣如果都是在家接案,沒辦法和台灣社會接軌,當時身邊朋友都是書店經營者,當中大都是作家或詩人,讓她也想找一個方式和台灣社會產生連結,當時「開書店」的想法就萌發了,但當時台灣已經有兩、三百家的獨立書店,她思考:「書店應該要有什麼特色?」開書店的想法大概醖釀了一、兩年,讓身為詩人也是創作者的她思考著:「當我一個人的時候,我怎麼開一家能對讀者負責任的書店?」第一是自己必須熟悉書店書籍的內容,所以她決定要賣詩集,以詩集作為主題特色。做到讓讀者認為要買詩集就要去詩生活,因為詩集在這這家店中是最多的。同時也引進香港或是外國詩集,把一個文學主題做到極致,在不同的書店中就有了獨特形象。
做群眾募資的時候必須找到一個合適的平台,可以選擇國際化的,也可以找台灣本地的。以目前在台灣有知名度與規模的就是嘖嘖跟flying V,當時她選擇在flying V這個募資平台進行群眾募資,通常flying V會提供一個專案經理人給予意見、討論回饋品應該如何設定、幫忙思考搭配回饋品組合的價格,讓群眾更願意贊助提案者。而募資不同於購買,是一種贊助模式,所以一開始找到平台後,就要去想像募資方案的主題是什麼?思考提案的內容、設定目標的金額。
第一年(2018年)做群眾募資的贊助人數是154人,當時目標是15萬,最後募得20萬,超出原本的目標。2019年增加30人左右,募得約27萬。2020年贊助人數降到173人,但金額上升到36萬5000元,從2018到2020這三年贊助金額都是有成長的,但到了2021年贊助者和募得的贊助金都減少了,陸穎魚思考第四次募資為什麼出現這些問題?一開始做募資的時候專案經理就說會很辛苦,因為書店是一個商品,商品要玩10年需要很多梗,如果贊助者每年都要買同個商品,必須去思考怎麼擬定募資主題能夠讓讀者支持。所以贊助人數的多寡會跟募資的主題有緊密關聯。2021年的主題是「生如夏花之絢爛」,以印度詩人泰戈爾的詩為題,雖然這樣很有詩意,然而更重要是募資文案必須打中讀者的心,要思考這項募資和陌生群眾的相關性,讓他們願意贊助。所以2022年的題目訂得相對簡單——「詩,不再讓你孤單」,因為每一個人都是孤單的,有些人明明不孤單但都會覺得自己很孤單。後面幾次募資的訂題目標就是要到位,能夠觸及到每一個人。像是「好好生活,這世界總有人在惦記著你。」這不就是雞湯嗎?而募資內容的文案其實很左右贊助者是否支持。
「募資是什麼?」最簡單來說是在募資平台和群眾說缺乏資源,希望大家能夠贊助。但是我其實不會把「我很缺錢」這個概念放進去,反而是透過每一年募資,說說書店實體營運有一定的成本支出,希望喜歡書店的群眾透過贊助獲得回饋品,而募得的贊助金讓書店得以存在,而不是直白地說我很缺錢。透過每一年募資向群眾表達書店想要「推廣現代詩」,希望書店不只是循舊路,當書店能夠把與讀者同行這個概念表達清楚,透過募資讓讀者明白如果今天不去書店買書,它就會消失。建立購買圖書的健康心態,由於書店目前的圖書售價都是原價,無法提供折扣,需要讓群眾知道為什麼需要原價購書,當群眾理解這種消費模式,就有可能改變這個世界,只要群眾願意進來買書,就會多一份力量,書店得以能夠存在久一點。
陸穎魚認為現在是自媒體的時代,無論有沒有媒體來訪問書店,都要懂得自我行銷,讓書店曝光,並且品牌化。2021年的時候,詩生活和飲冰室茶集合作,也是通過募資計劃做行銷。為什麼詩生活會和飲冰室合作?因為詩生活有「現代詩書店」的特色,當時設計了小小小詩集,與28位台灣的詩人合作、洽談授權,做成mini book詩集,每一本就是一首詩。這跟書店最初設定的目標,店主擅長什麼有關。如果今天詩生活什麼文類都賣,就和台灣的幾百家文學書店一樣,會顯得較沒有特色。與飲冰室茶集的合作雖小有盈餘,但沒有大家想像中的獲利,無論如何這對詩生活來說就是一份「很好的認同」。透過與飲冰室茶集的合作,讓魚店長思考,文化推廣或閱讀推廣如果能夠和商業品牌合作,效益會比較好,像是會投注大量廣告費。
基本上募資也不是完全能夠支撐起書店,通常贊助的群眾都是書店的核心客群,如果核心客群慢慢縮小,到時候怎麼補上新的讀者?這種狀態就回到一開始群募平台專案經理所說,以書店的角色去做募資,其實群眾會容易匱乏,因為每一年書店回饋品或許大同小異,贊助者可能會覺得都支持了兩、三年,今年的主題有沒有打中我的心,回饋品沒有我喜歡的,贊助者就可能會離開。詩生活幾次募資下來,贊助人數基本都是100至150人之間,也就是最核心的客群,但2023年的贊助金額只有22萬至23萬之間,如果發想了一個自己覺得很棒的募資主題與規劃,但是效果沒有預期的好,就必須自我檢討募資主題是否讓人不能理解、群眾無法想像自己會獲得什麼。
有時候會需要戰友作為心靈支柱,當讀者走進來店內傾訴自己的人生故事,有了人與人之間的連結,可能就不會計較一本書100元的利潤。募資的時候,就是為了這150位讀者而努力,透過募資或者客人來書店買書時對我說:「店長你不是一個人,我們是會陪你走到10年的。」在平台都知道贊助者的名字,每年會看到:「又是A,他又來了。」那種感受很感動,就是有個人從書店起步時就一直陪伴著你走下去。魚店長說:「在書店這個行業,是不是可以有一種傳承的想法存在呢?因為我也只是平民百姓,不是什麼富家千金,但平民百姓就沒辦法做一些推動社會的事情?當2027年,詩生活真的要結束時,這人生的十年真的是很光輝的十年。以後也可以對子女說:『一開始因為我是香港人,是一位新移民。我覺得即使書店不在了,但是透過書店認識了很多台灣朋友,讓我在台灣並不孤單』,我是以書會友,覺得這樣的事很美麗也很浪漫。」